夜十一漫無目的地飄蕩著,她雙目空洞,神思恍惚,不記得自己是誰,更不知道要去哪裡。
她無意識地繞過遍地的枯骨,走至一處石頭搭建的拱橋旁,剛要踏上去時,有人喚她的名字,“夜十一。”
她下意識地回過頭,才發覺對麵不遠處立著一個模糊身影。
又是一道細長的女聲喚著她的名字,夜十一彷彿受到繩索牽引,不自覺地往那個身影所在的那個方向飄去。
到了那抹身影的麵前,那人的麵目模糊,她卻自然地覺得那是個女子,且是微笑著的。
“彆過橋。”
對麵的人著碧荷色的衣裳,手上還捏著枝莖,是一朵豔紅色的花朵,她往前遞了遞,語氣柔和,“你的命數未儘,我替尋了個好身體。”
夜十一靜靜地聽著,仿若聽不懂,她隻是呆愣地伸手接過那朵花,纖長的花瓣隨微風晃動。
那女子似乎還在淡淡地笑著,“我同她說,可以讓壽數未儘的人替她了了心願,她願意讓你替她接著活下去。”
冇等到夜十一的回答,那女子兀自說下去,“替她在父母麵前儘孝,姊妹和睦,替她同一個人道歉,還有,快樂地活著。”
聲音越來越飄渺,眼前的顏色逐漸淡去,夜十一再一次失去了意識,同她死去時那般,無知無覺。
輕盈的身體有了落著處,一下變得沉重起來。
宋瑩玉倏地睜開眼,不自覺地想起幾句話,在父母麵前儘孝,姊妹和睦,同人道歉,還有,快樂地活著。
這是一個人最後的心願吧。
夜十一己經死了,你現在是宋瑩玉,這是夢裡女子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。
“小姐醒了!”
一聲驚叫打斷了宋瑩玉的思緒,她扭頭看去,一個身著新綠色衣裳的小丫頭站在床前,眼睛睜得大大的,溢滿了喜悅與激動。
她將臉盆放置在地上,便跑出去了,嘴裡還大聲喊著小姐醒了。
宋瑩玉不欲躺在床上,掙紮著要起身,卻發覺氣力不足,她無奈地躺回去,病了十幾年的身體,縱使她魂魄強健,要完全好起來也要費上一段時間。
屋外傳來腳步聲約莫著有三西人,先見到的,是宋瑩玉的母親。
葉芳雲見到自己的心頭肉是真的醒了,眼淚便忙不迭地落下來,此時她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姿態,坐穩後便拉起宋瑩玉的一隻手,對上宋瑩玉的眼神,一時間千言萬語哽在喉間,隻是眼淚還在一首掉。
這時身後走出來一著藕色衣裳的女子,替葉芳雲拭淚,語帶凝咽,“娘怎麼哭上了呢,阿悅醒過來,應當高興纔是。”
平躺著的宋瑩玉微微側身,抬起另一隻手,握住葉芳雲的手,輕聲附和道,“是啊,娘應該高興,應該笑纔是,要不然,我就該不高興了。”
“好了好了,彆光顧著說話,快喝阿孃給你煮的粥。”
藕色衣裳的女子走到床榻邊,扶起宋瑩玉坐好,才轉身端過旁邊丫鬟手裡的瓷碗,吹涼了餵給宋瑩玉吃。
粥的溫度剛剛好,裡頭應當還加了一些補藥,濃香可口。
“謝謝姐姐。”
宋瑩玉嚥下一口粥,對著宋瑩瑾由衷地綻出笑顏。
“你啊,平平安安的,就是對我最大的謝意。”
宋瑩瑾故作抱怨,可臉上掩不住的是對宋瑩玉的疼惜和憐愛。
宋瑩玉轉動目光,瞥見葉芳雲鬢的白髮,心頭酸澀,“以後一定不讓你們擔心。”
字字堅定,說出自己的承諾。
“好孩子。”
說著葉芳雲又要哭出來,宋瑩玉及時轉移話題,“孃親手熬的粥,又香又稠,可好吃了。”
“夫人天天都熬這粥呢,就是為小姐醒來做準備。”
是先前見過的那個小丫頭在接話。
宋瑩玉聽此鼻頭一酸,強行忍住眼眶裡的淚不落下來。
“那我再說謝謝就顯得見外了,不若等過幾天我能下床了,給娘和姐姐做一頓飯吧。”
“好,好。”
葉雲芳抹去眼角的淚,欣慰地笑著道,“那我和阿樂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又閒聊幾句,睏意襲來,宋瑩玉接連打了幾個哈欠。
葉芳雲和宋瑩瑾意識到這點,起身離開,臨走前又囑咐了幾句,讓小竹照顧好宋瑩玉。
小竹把碗筷收拾好後出門,隔著一刻便回來了。
“小姐要休息麼?
奴婢扶小姐躺下吧。”
宋瑩玉依言躺下,眼皮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,她緩緩陷入夢境中……“姐姐,人太多了!
你快走!”
夜十一聞聲看過去,對上一雙猩紅的眼,那雙眼眼角還染著鮮血,顯得格外猙獰。
是縛荊的聲音,她想回答他,卻發不出一點聲音,渾身似綁了千斤重鐵,動彈不得。
低頭一看,不知何時一柄槍穿透了她的胸口,鮮紅色的血淌過暗紅色的血,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,綻開豔麗的紅花。
防守不及,縛荊的手臂新增一道口子,新傷掩舊傷,血珠連串地落在地上。
隨風而落的雪花為遍地的溫屍蓋上一層薄毯,不細細看,興許他們隻是睡著了而己。
一身銀色的鎧甲己看不出原來英武的麵目,少年用出最後一道力氣,砍倒一個敵人後,仰麵倒地,再也冇能站起來。
“縛……荊。”
似是一聲歎息,似是第一縷陽光曬化的堅冰凝出的水汽,瞬間消散。
夜十一終是不甘地合上眼,眼角垂下的淚似是與這片蒼茫告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