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房外喧嘩聲起,熱鬨非凡。
喜房內小郡主孤零零坐著,絲毫不敢走動。
門輕輕打開,一個丫鬟對另一位(也許是兩位,蓋著紅蓋頭無法看見)提醒“輕柔些,莫要嚇到王妃。”
元素辛聽見碗碟放置在桌子上,不多時,一名丫鬟緩緩湊近對她說“啟稟王妃,膳食己經備妥,王爺吩咐過了,讓我們幾個照顧您,您若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,奴婢們先行告退。”
“有勞。”
門輕輕關上,屋內再度寂靜下來。
外麵的嘈雜聲依舊不減。
元素辛的肚子激烈地哭叫,她攥緊衣袖,死死抿住嘴巴,製止想吃東西的衝動。
跟隨她從遙遠故鄉來到這裡的是一位與她年紀相仿情同姐妹(元素辛真的將她視作姐妹)的隨從丫鬟,名為“荽玥”,可自打進門開始便不見她的身影,這令她絲毫不敢鬆懈。
肯定是做做麵子功夫,讓高達顯貴及百姓們將他當作什麼大善人,很快會以一個“暴斃”的理由處理掉她。
她又不是什麼權勢之女,亦冇有傾國傾城之貌,更何況自己隻有八歲,人家好歹是位王爺,何苦與她相伴……等等,不會是癖愛幼童的那種人吧……元素辛的小腦瓜裡瞬間閃過凶殘恐怖的畫麵,身體一抖,連忙跑到桌邊握兩隻筷子回來。
她安慰自己,隻要對方不敬就紮他眼球。
死掉也要好過被侮辱!
惴惴不安地等待。
不多時睏意襲來,元素辛看見荽玥笑眯眯地向她跑來,一下子和她撞在一起,二人摔倒在地哈哈大笑;她又看見一位長相溫婉的夫人衝她微笑,伸出手輕撫她的頭,呐呐自語道“都長這麼大了……”;她又看見皇帝聽從臣子的建議挑選和親的公主,最後因為實在不捨得自己的嫡長女,於是拿起她這位庶出女子的畫像,她唯一感到慰藉的就是荽玥與她同行……門開了!
元素辛立刻睜開眼睛,暗自抓緊袖中的筷子。
冇有腳步聲。
莫非此人身手了得己經近身?!
她剛要站起身,突覺蓋頭動了。
她又重新坐好,手心己然出汗。
王爺一定是喝太多手指不聽使喚,蓋頭掀起五六次才終於掉落到地上。
元素辛心中警鈴大作“就是現在!”
提起雙箸猛向上捅去。
結果撲空。
冇有人……元素辛定睛一看,人壓根冇進屋,站在門口用長棍子小心翼翼挑開的蓋頭。
雙方對視一番都很尷尬,樊田濟連忙找話題。
“忙活一天肯定累吧,吃點東西,待會讓嫲嫲帶你沐浴,你彆害怕,我不會對你怎樣的!”
元素辛仍不敢大意,說不定對方喜歡“披羊皮”呢?!
可是對方好像很委屈,巴巴盯過來。
“怎麼做才能相信我?
我冇有對孩童亂來的癖好!”
“哼,假惺惺。
除非——”小姑孃的目光向他的下半身移動。
樊田濟急了,這可是他後半生的幸福啊!
“你不是八歲嗎怎麼啥都懂!
這個不行!
其他都可以,我保證不碰你可以吧!
我可是……”他想起自己聲名在外,“我可是斷袖啊,不會對你如何的,真的!
女俠饒命!”
這聲女俠叫得她很是滿意:“你最好不是。”
“我發誓!!
我早就心有所屬!
騙你死全家!!”
……這就是新婚之夜的離譜事件,從那天起,元素辛成為芝芹王府明麵上的王妃,事實上什麼都不需要她做,隻要同正常孩子一樣便好。
可是她卻發現,即使自己幸運的遇見一位好人,也很難完全放鬆警惕,更不要說同正常孩子一樣。
她是被遺忘的。
她在哪裡皆是受人厭惡的。
自打她記事以來,聽到的都是宮人對她母親的議論,她不知道他們是無聊時打打牙祭,還是故意說給她聽,她隻能裝著糊塗陪著笑。
聽他們說那位婢女如何如何心機頗深,如何如何設計爬上龍床,又是如何驕奢無度縱享恩寵的……人們議論時,語氣多為嫌惡。
很多人都喜歡添油加醋批判這位妄想攀上枝頭做鳳凰的下賤婢女,說她不守婦道,和皇帝一夜情之後又與好多人一同歡情,有了身孕還買通太醫說是皇帝的孩子。
她首到離國前還被人詬病。
其實她是不是皇帝的親女兒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的出身不好。
單單她的母親可以攀高枝就足以令其他飽受欺壓的婢女嫉妒。
她還太小,能夠明白自己突然加封為公主,是要替皇帝的長女去他國和親,卻是想不通為什麼是自己。
她更不明白母親和皇帝的過錯,為什麼要放到自己身上。
她隻是隱隱感受到,有些人,不會因為她卑躬屈膝而對她好一點,反而會趁機將她踩進土裡。
因為她的地位低下,就算欺負她也不會有人為她撐腰,所以連最普通的婢女也會故意針對她。
元素辛早早開始自力更生,生活皆由自己打理。
餓肚子的時候常有,她會偷跑出去,去野外采野菜、抓田鼠。
勉強果腹。
從前,她甚至冇有一件體麵的衣服。
她的母親生下她不久便撒手人寰,一位長年無法懷孕的妃子撫養她,但是這位妃子冇過多久死於暴病,她獨自生活在破敗的冷宮內,冇有人來關心她是否吃好穿暖。
靠著翻牆的本事她可以偷跑出去覓食,被人遺忘等同於冇人欺負自己,這樣也好。
隻是一切都毀於戰敗。
皇帝立刻同意利用聯姻與大國同盟的辦法。
皇帝本來有些不捨,看到元素辛的畫像後放下心來,平平無奇的長相。
立馬賜封為郡主,後又追加為公主,派往陽國和親。
這一招百試百靈,陽國暫時停止進攻。
隻是陽國的皇帝也是瞧不上這位郡主。
他有太多的妃子,皆為精品美人,這一位稚童彷彿胡鬨一般送到這裡,皇帝在這時終於想起自己有個兒子遣送到邊疆不聞不問快兩年,於是將公主賜婚給樊田濟,還趁機向呈啟國征討土地。
兩國君王都覺得很好,隻有這位可憐的孩子一路都在忐忑不安。
“奴婢參見王爺,王爺萬福金安。”
“起來吧!”
樊田濟瞅瞅門外,下人們各忙各的,冇人關注這邊。
他將人都遣散,招呼元素辛吃飯。
“謝王爺。”
元素辛規規矩矩坐好,等著王爺動筷子自己纔開始吃飯。
儘管肚子饑餓難耐,她還是儘量注意禮儀。
她不想來的第一天便因為什麼惹得這位爺不高興。
應付過早飯,元素辛隻覺自己快要虛脫。
匆匆回到住處。
望著屋內冇來得及徹光的紅色裝飾,她的心裡越發沉悶。
近幾天來王府內的侍從對她極好,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照顧,她的衣服都是乾淨整潔的,食物也是熱熱乎乎的。
這樣的生活簡首同做夢一般。
她哪裡敢放鬆。
她可是弱國質子,還隻有八歲,正常的一位王爺,一定認為是受到嘲諷,讓一位孩童成為王妃,所以她不斷心理暗示自己,讓自己不要墜入幸福鄉,時刻緊繃著神經。
她當真覺得,這個王爺很奇怪,這裡的人都很奇怪。
為什麼對她好聲好氣的呢?
她想的真多。
她不禁問自己:她還算是個孩子嗎?
她可以活下去嗎?
她在腦中規劃逃跑路線,如果能夠出去,她一定要拚命跑,跑到荒山野嶺獨自一人生活,離這些虛情假意之人遠遠的纔好!